摩托迷博客 爱好摩托车旅行的人

　　春运火车票是中国人的公平课经典教材，三个章节分别是站票站价、倒卖车票，以及最新的抢票软件。
　　前两章激发的热议尚未散尽。上周五，人民日报《给半价站票算算账》宣称“这么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昨天，南方都市报又在《佛山壹周》封面引用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在新浪微访谈时对那对小夫妻的声援：“这个案件是错案，警方此举是为保护那些代办点市场，是在保护垄断。建议警方应当尽快放人。”
　　但此时，第三回合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到电脑屏幕上，恰如其名，猎豹一般。而且，因为影响每一个人的春运回家路，故而讨论更加热烈，成为连日来各媒体聚焦重点，并荣登新浪微博热门话题榜首——“抢票难引网友神吐槽”。
　　不过，回到1月14日，当@猎豹浏览器以“抢车票，用猎豹”为标签给自家“史上最强大抢票工具”预热时，只有寥寥两位数以内的转发。一天以后，这家IT厂商的欢乐时刻就来了，建立在被调用程序的GitHub.com的痛苦之上：多个科技账号发布消息，称因为猎豹浏览器抢票插件带来洪水般的访问，导致这家全球最大社交编程及代码托管网站服务器被拖垮。
　　宕机是最好的广告。在火狐、360、搜狗等迅速跟进推出类似产品的同时，对抢票软件浏览器是否公平的微博论战立刻升温，支持者和反对者水火不容、互相嫌弃，指责对方“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屁股决定脑袋”。而1月18日铁道部约谈金山网络要求立刻停止抢票版浏览器的消息传来后，非但没能降低争吵声，反而掺入了有关“铁老大”的爱恨情仇——这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场开放与垄断、进步与落后、正义与邪恶之间的较量。
　　毫无疑问，高举科技造福人民旗帜的领袖就是开复老师。早在约谈之前，他就直言“核心问题是12306做的太差，才有抢票问题”；18日早晨，得知媒体报道得知铁道部叫停各类火车票“抢票助手”后，他当即带领程序员们发动逆袭，“不如让淘宝或金山（或任何互联网公司）重新做一个12306吧”；次日一早，得知工信部响应铁道部投诉、叫停浏览器抢票插件后，更是连声反问：“12306本身为何投资数亿但还不做好，导致这个问题？12306为何不自己用技术手段解决，要诉诸工信部？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插件犯了什么法律法规？如果每个部委都可以随时‘叫停’插件软件，以后互联网如何发展？谁敢投资？”
　　当然，如果要在自己超过2000万关注者中争取支持，还得从产业政策扩展到公平正义这种无敌概念，@李开复先是转发@胡延平之论：“浏览器抢票功能不仅合理合法，而且为用户提供了方便，购票次序遵循排队规则，验证仍需手工输入，系统无票买不到票，更不可能把别人的票抢过来。有关部门所谓扰乱市场的说辞纯属转移问题”；而后又亲自留言表明观点：“有人说买票软件网民才会用，民工不会用，导致社会不公平，所以违法。若这也算违法，那以后是否：民航局禁止用去哪儿买票、交通部禁止用导航抄捷径，商务部禁止用淘宝买便宜货、教育部禁止用英语学习软件准备高考、卫生部禁止网上挂号看医生？若要照顾民工，只有铁道部从源头做起，线上线下做分配。”
　　对以文科生为从业主力的中国媒体来说，要判定类似“DDOS攻击”是否符合IT伦理这样的事难免有些勉为其难，但一说到“公平”，那可拿手。
　　19日，京华时报发表头条评论《为公平计抢票插件当叫停》，为铁道部约谈撑腰：“尽管抢票软件是开放的，表面上看是普惠的公平的，但实际上总是有人安装有人不装。安装抢票软件的人比不安装的人更可能得利，本身形成的是潜在的‘强制安装’。更何况，这种软件给服务器造成的瞬间压力过大，一旦服务器不能承受，损害的是所有人的购票机会。”
　　羊城晚报首席评论《抢票软件是对“落伍者”的技术压迫》，则是将心比心：“当春运火车票成为社会底层情绪的爆发点所在时，铁路部门一方面要最大限度地增加运力，同时，对各种形式的抢票自然也要保持遏制的态度，这不但是为了社会最起码的权利公平、交易公平，也是平衡民众心理的最起码态度……不能任由商业竞争在这个节骨眼上泛滥，让穷人连回家的指望都没有了。”
　　但一天之后，南方都市报站在了禁令的对立面。虽也承认“从维护现状公平的角度看，铁道部和工信部的举动也许并不该太有争议”，但更叹息“如此塑造公平太脆弱”：“事实上，包括很多技术达人在内的网民并非没有意识到使用插件对于其他购票人的影响，只是在面对铁道部12306订票网站无比低效的服务时，如果只是期待购票者能够集体拒绝使用抢票插件，那么此等愿望也太过于荒谬。而更进一步，在购票秩序受到冲击之后，铁道部又借工信部的行政命令来阻止抢票插件，也恰好应了新华社记者说的‘铁道部自己傻就怨别人太聪明’这句话。”
　　没错，就是这句“自己傻就怨别人太聪明”，对舆论风向之转折起到了重大作用。
　　18日，新华社还曾播发《“抢票插件”疯行危及网售秩序》的电稿，但次日中午，却由@新华社中国网事宣布“‘铁老大’抱紧垄断，漏洞只会越补越多”：“‘一票难求’现象，说到底还是旺盛的春运需求与运力不足之间的矛盾。抢票软件横空出世说明，有市场就挡不住有研发来填补。交通部、工信部不能‘自己傻就怨别人太聪明’。”
　　随着这篇文章昨前被门户网站和各地市场化媒体重点呈现，为抢票软件叫好者士气大振。
　　既然纸媒同行谈起技术问题多少有些心虚，门户网站就亲自出马。新浪推出专题《抢票软件有碍公平还是面子》，展现抢票软件技术负责人对“破坏性”的否认，强调“以技术提升网民购票速度的免费公共平台，如果能为全民所用，并无碍公平。至于12306网站陷入瘫痪更归因不到‘抢票软件’头上，‘铁老大’若以行政手段强行出手只是一场荒谬闹剧而已”。
　　网易更是宣布抢票插件只不过是12306的“替罪羊”：“火车站或代售点买不到票根源在火车票票源分配方式不公，将之归因于‘抢票软件’是‘打错了板子’”；“抢票插件、抢票浏览器的诸多‘自动’并未改变现有的购票规则，作者在编写插件之初即遵循了铁道部的购票规定”；“12306项目未经过招投标程序，长官意志与行政指令替代招投标程序”；“12306面对的访问量瓶颈对传统电商网站而言稀松平常，天猫曾在10小时内经历7亿点击”……
　　事实上，这种对12306网站与淘宝等电商网站的比较，两年来已令铁道部饱受奚落。多有程序员以高手姿态，指点对方技术落后，批评对方固步自封。
　　这回，最有说服力的一封公开信来自倪超。这位第一个开发订票助手的程序员，发布长微博，强调“没有想过靠助手本身赚一分钱”，质问“这个世界的公平，到底在哪里”：“原谅我的年少无知，你们利益的博弈永远大过天的。”
　　不过，这种报国无门的悲情姿态，也遭到了同为专业人士的@奥卡姆剃刀的反驳。不惮于“与人民为敌”，这位通信学博士认定“春运资源注定不够，抢票软件从总体上说并没有增加任何资源，效益为零……你抄了捷径必然会损伤了其他守秩序的人”。
　　在一种人人皆可唾弃铁道部的氛围中，他甚至愿意与@马伯庸联手向“这个颟顸臃肿的垄断官僚机构”表达一份敬意：“今年的12306在抢票软件围剿下20秒清仓，起码说明系统是能撑得住的，而提供给购票者类似抢票软件的服务，依我浅薄编程经验觉得是很容易的，之所以抵制抢票软件，不排除12306刻意抻长卖票时间以避免公众恐慌的原因。”
　　的确，站在@李开复对面的人也并非都是不知如何使用“抢票神器”的互联网小白。比如@信海光，他刚刚为农民工欠薪现象呐喊，却又发现了另一桩不公不义：“抢票软件横行，受损最大的还是那些不会网购不会用抢票软件的农民工中老年们。而一些网企借软件作弊推广其产品并毫无忌讳的大做广告，再加媒体之无立场炒作，表明这依旧是个无底线无处不在的国度。
　　“从本质上，抢票软件和黄牛党一样，都是在破坏火车票的公平分配，但人人恶黄牛党而人人热抢票软件，由此可见那句话是不错的：人人痛恨腐败，人人希望有腐败的机会”——这句将所有人钉在耻辱柱上的预言，足以让那些几天前还在以农民工名义呼吁“站票站价”、声援佛山倒卖车票小夫妻的网民们，扪心自问。
　　还是@二逼瓦西里最刻薄，他要模拟抢票者的自辩：“我刷到票是我的本事，但铁道部还要保证不会上网的农民工也买到票，不然我于心不忍，铁道部黑心无能”。
　　恐怕这也的确是很多人的内心真实活动。这不，今晨转发由新华社发出的“铁道部首度回应买票难”时，都市快报在“多数农民工有手机，电话订票较方便”的主标题下面，又摘录了一句网络即时吐槽——“让上亿农民工打电话抢4%的票，能抢到才怪！”
　　里外不是人，动则得咎，怎么办？环球时报今刊刘远举之奉劝，《铁道部更透明，民怨才会少》：“客观而言，公众对铁道部的诸多指责之中，的确存在一些不理性、不客观的因素。一些人要求火车票要便宜且必须好买；火车不能开得太快，又得保证按时回家；人人都要享受铁路提供的低价福利，但铁道部还不能亏损。铁道部门对待各种相互矛盾的非理性诉求，不应简单辩解或不予理会，而应把相关的信息明明白白摆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信息不透明、不公开引起的逆反性猜疑。这是落实信息公开，抑制内部人寻租，督促政府提高服务效率之外的另一层好处。”
　　腾讯则推荐新京报评论员李慧翔对“铁路部门该如何照顾农民工”的具体思路：“必须承认并正视火车票的福利属性，从票仓中为农民工群体专门划拨一部分。在实现方式上，可以使用提前售票、身份对应售票等办法，福利便可以有针对性地高效发放。”
　　话说回来，虽然号称遭遇禁令，但似乎那真的只是一场将铁道部树为靶子的“炒作”。没有任何一个抢票软件真的停了下来，按照第一财经日报的描述，IT男的斗志分明已被激起：“办公室里大家工作热情高涨，许多人主动加班。‘能来一场技术上的较量，也是大快人心。’”
　　@猎豹浏览器也确实仍在不停地与用户击掌相庆，新发布的广告页面上，直接用被铁道部“盯防”作为卖点；并且，尽管@人民日报也曾写出“高科技竟成剥夺机会的推手”，但人民网旗下即刻搜索也已推出抢票工具，根据云南信息报今刊报道，这个团队否认自己是“国家队”：“我们只是解决实际问题，提升互联网的效率”。